路凛听见那个声音，啧了一声，但还是走去开门了。
门外一个少女。黑发如瀑，也没束发，就随意搭在背后；衬衣短裤长靴的标准打扮，左腰是匕首右腰是枪械，背后还背了一把大剑，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材料。她脸上笑吟吟的，笑的很灿烂，但一看就是面具般的假笑，让人只想后退三步，尽可能远离她。这个人，路凛见她第一眼，就知道是个实力和他持平甚至还在他之上的人。
“你好。我是唐明月，GAβ组领队兼刑讯审问队副队长。”那个少女说着，伸出手来。
“GAα1组领队，路凛。”路凛没搭理那只手，开开门转身不再理她。
唐明月也不大在乎，收回手，绕过路凛，自顾自地走到常笑面前，就要动手割他身上的绳子。
“慢着。”路凛用刀挡住了唐明月的行动。
“怎么？”唐明月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，但声音里多了份危险。
“校长之命？证据呢。”
“没有书面凭证。事发突然，口头命令而已。”
“那我就不能放人。”
“你可以打电话给校长核实，但若因为你耽误审讯，我便会如实向校长汇报。你应该知道，校长对这次的情况，有多么迫切吧。”
“你......”路凛被堵了一下，唐明月说得对，那该死的老男人怒气冲天的吼声还犹在耳畔。
“我就跟你说这么多，一分钟后你若再不让开，我便强行带人了。”唐明月退后一步，从怀中掏出一块秒表，看似是让步，其实以退为进，反而让路凛不好办。
路凛低头看着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，恢复平时和善面容的常笑，抿唇不语。常笑给了路凛一个微笑，嘴角上翘眼尾弯弯，是他熟悉的那个温柔的笑容。路凛更不想放人了。
“32......”唐明月把手中的秒表放入怀中，伸手抽出枪，咔嚓一下上了膛，正对路凛的眉心。
路凛皱眉，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办法迟疑了，无论自己和唐明月起不起冲突，都无法保护常笑，况且若是因为他和刑讯审问队闹翻，还有可能把校长得罪了的话，太不值当了！路凛沉吟片刻，摊开双手做了一个让步的表示。
唐明月又露出她惯常使用的灿烂假笑，一手依然平稳的端着枪，另一只手拔出匕首去割常笑身上的绳子，她说：“路组长果然是明事理之人，那我也不多打扰了。哦对了，校长让你在见到我之后立刻去见他一面，在五楼顶的办公室。”
“......知道了。”路凛答应下来。
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，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，但是他现在只能选择服从。
唐明月把常笑的手绑在身后，又用一根绳子系在了他的脖子上，把他像遛狗一样拉出了停尸房。常笑一直顺从地低着头，看不出有什么表情。
“那么，再见了路组长，你可不要忘了去找校长哦。”唐明月一脸纯真的笑着，眉眼弯弯都看不见瞳孔，她牵着常笑，一步一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。
路凛用了一分三十秒赶到了校长室。
华丽的室内装潢和学校整体惨淡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，水晶吊灯，欧式装饰，昂贵的手工地毯，每次来到这里，都会给路凛一种自己好像生活在“毁灭之战”之前的感觉，但是那个男人，确实一切血腥和残暴的代表，这倒是和他的发色很相称。不过这些话路凛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，就连在心里想想，也要鼓足勇气。
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红发男人，用一种危险的、类似于蛇类捕食时的目光看着他，让他的脊背上一片冷汗。他想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。
这简直糟糕透了。
会死的。真的会死在校长手里的。
路凛冷汗直流，紧咬嘴唇，迫使自己不在校长的威压面前跪下去。
突然，那个男人说话了：“路凛。”
“在！”他的声音一定是抖的，真是太可耻了。
“你，之前认识唐明月吗？”那个男人玩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，把它们用一个优雅的姿势交叠在一起。
“报告校长，只听说过她的名字，并未见过真人！”
“哦......”那个男人令人厌恶的拖长了声音，“那你还真是信任她呢。”
“报告校长，属下不敢，是，是她说......”路凛不敢往下说。
“是我的命令是吧？”那个男人翘了翘嘴角，“那你的意思是，这是我的错了？”
路凛再也坚持不住，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，浑身发抖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太可怕了，那个男人，我什么都做不了，我什么都反抗不了，我只是一只蝼蚁......
那个男人看着发抖不停的路凛，讽刺的笑着，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，门就开了，走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的男性，模样好的有些女气，棕色的卷曲的头发随意搭在肩头，西装革履，手上拿了个文件夹，看样子文质彬彬的。棕发男人看了看路凛，了然的打开文件夹，说：“我英明神武校长大人啊，不知这个可怜的小猫咪，犯了什么错，需要用我手中这残忍无情的文字来定罪呢？”
红发的校长温柔地看着他，摇了摇手指，说：“不要在这个时候耍嘴皮子，奥兰，我会想杀了你的。”
“好的，我知道了，我尊贵的校长大人。”奥兰抚了抚肩上垂落的头发，温顺的回答。
“人你带走随便处理了吧。”红发男人好像露出了一个微微无奈的表情，冲奥兰摆了摆手。
奥兰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，应了一声，把浑身颤抖的路凛带出了低气压的校长室。红发男人看着奥兰的背影，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。
奥兰回过身把门关上，给了路凛一个灿烂的笑容。他长得很好看，但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带着一股邪气，让人对他心生厌恶。他用他一贯浮夸的声调和措辞对路凛说：“哦，我亲爱的小猫咪，你不用怕，我不会让我走的太痛苦的，毕竟我是一个多么温柔又善良的人啊，和里面那个...”
砰的一声，一道寒光射过来，擦着奥兰的肩头就过去了，把他卷曲的棕发削下来不少。门里面是不咸不淡的一声“赶紧滚，要不然下次死的就是你”。奥兰笑容不变，似乎不把校长的威胁放在眼里。他冲路凛点点头，示意他跟着他走，二人一前一后的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-
常笑默默跟在那个叫唐明月的女孩子身旁，不时抬起头打量她的面容。很漂亮，但又不是普通的美丽，而是带着英气的，她笑起来的时候线条非常柔和，但一旦绷起脸来，就让人觉得严肃。眼睛是很浅的棕色，有些接近琥珀色了，在身边的同学中，常笑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眼。小麦色的皮肤，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气，配合着全身的装束，是个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女孩子。
或许是他看的太明显，唐明月突然笑了一下，然后说：“看够了吗？”
“......”常笑别过脸去，低下头不说话。他不是个多话的人，也没有什么反叛精神，出生在毁灭之战之后的他从一开始就非常安然的接受自己的命运，顺从命令，按部就班的活着是他的人生信条。
他并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，这只是生物的本能而已。本能催促他往前走，继续活着。他对此不赞成也不反对，接受罢了。
他跟着唐明月走在蜿蜒曲折的回廊里，回廊尽头可以一直下到地下防空洞的楼梯。虽然不知道唐明月到底想干什么，但无论如何，这都不是去校长办公室的最直接的路。一路上什么人都没有，这是当然的，整个GAα1组已经被常笑，或者说其他什么不知名的人屠杀干净了，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直往常笑的鼻子里钻。他不讨厌这个味道，但也不会喜欢，就像他不会为了死去的同学悲伤，也不会为了他们的死去而高兴一样。
常笑非常无趣，他自己也这么觉得。
他大概是没有心的。
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问，唐明月边走边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怀表。那个怀表是银色的，上面有一看上去就非常精致和昂贵的雕花，里面还放着一张照片，离得太远，常笑看不清那人是谁，但能看出是黑色头发的男人。唐明月匆匆看了一眼就把怀表收了起来，对他说：“从我把路凛支开，到他到达校长室大概是两分钟的时间，我们还有一分钟，要加快点了。我把你的手铐解开，你不要到处跑。”
“去哪？”常笑无所谓似的问着。
“离开这里。”唐明月低头去解他的手铐，她的黑发在他眼前微微跳动。
“离开这里又能去哪？”
“去拯救这个城市。”
咔哒一声，手铐开了。常笑没有着急走，只是静静的看着唐明月。他不知道唐明月为什么要这么做，按理来说，如果她真的是GAβ组的组长，那地位和实力比自己应该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，所以如果二人真的私自离开学校，也就是所谓的叛逃，那被处罚的时候唐明月要受的苦肯定要比他多的更多，而他也完全可以用被挟持这种字眼来为自己脱罪。他现在是有恃无恐的，他只是不知道唐明月究竟想干什么。拯救这个城市？别开玩笑了，这种事太遥远了，根本不是他能做到的。
唐明月伸手抓住他的手腕，她的手指很凉，和他微热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轻轻的颤抖。唐明月皱起眉头，说：“别想这么多了，跟我走吧，我不会害你的。”
看着她浅棕色的眼睛，常笑无法拒绝。这不是见色起意，更无关风月，只是她眼中有一种非常非常古老的沧桑，就像..就像是她认识了他很多很多年一样。
无法拒绝。
做不到。
就这样吧。
常笑叹了口气，也没有甩开手腕上的手，跟着唐明月往楼梯处跑去。
楼梯很长，很窄，像是估计设计好的不让人快速下去一样，但二人都是从小就经过训练的自然不会把这种程度的障碍放在眼里。三十秒后，他俩站在了地下防空洞的入口处。
“这里...是防空洞吧？”
“嗯，里面很深，”唐明月边说，边往里走。本来在入口处，还有点楼梯上的灯光在点缀着，越往里走越是漆黑一片，虽然被训练过夜视技能，但再怎么说也是人类的眼睛，没一会常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，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，唐明月看他一眼，继续道，“抓着我的手，紧紧跟着我。”
说着，她的手从握着常笑的手腕渐渐下滑，变成了和他十指相扣。这个动作太亲密，让常笑有一时半刻的僵硬。为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尴尬，他只好找话说：“你能看到？”
“可以，我的眼睛比较特殊，”唐明月说，“现在赫尔芬斯应该已经知道路凛被我们耍了，如果没估计错的话，来抓人的会是奥兰。不过我已经安排好了，你跟我走就好。”
常笑反应了半天才明白，唐明月说的赫尔芬斯是校长，那个红发的可怕男人。
他不再说话，在黑暗中慢慢向前摸索。这里非常静，还有回音，唐明月的呼吸声仿佛近在耳畔，而她的手也不再那么冰冷，而是有了些热度，这让他感觉到了些许慰藉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身后很远的地方，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，还有人呼喊的声音。常笑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就变大了，接着就听见唐明月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：“没事，我们到了。”
常笑的脸变得通红，他虽然没什么大志，但被一个女孩子安慰这种事还是让他有些赧然。
唐明月拉着他的手，往前伸。他感觉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，摸上去大概是钢管一类。唐明月说：“你沿着这个爬上去，快点。”
“你怎么办？”
“我在你后边，没事，他们追不上来的。”
黑暗中，常笑什么都看不到，但他能听出来，唐明月很开心。
她真的非常开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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